对于洛本古拉来说,拉德租让协议就只是一张纸;但对于罗得斯来说,即便只是一张纸,那也足够他去做很多文章了。
正是凭借这张纸,罗得斯申请到特许状并组建起英国南非公司(BritishSouthAfricaCompany);随后,英国南非公司主导组织“先遣队”(PioneerColumn)进占马绍纳兰,白人由此实质性地打入了南部非洲的腹地。
英国南非公司
在白人环绕之下,不胜其烦的洛本古拉在“不经意”之间给出了很多承诺——还是那个问题:洛本古拉并不是很理解协议这种东西,也并不是很清楚“白纸黑字”的意义。而且,洛本古拉始终都觉得自己并没有把全部东西给单一的某一方。洛本古拉认为,自己给了这个人一点东西,也给了那个人一点东西,这些不是全部,也不相冲突。因此,拉德拿到的协议并非独一份。
当罗得斯在南非和英国开展活动,一些人拿着真假难辨、模糊不清的协议或者权益证明来找罗得斯要钱。罗得斯将这些人比作蝗虫,但他还是会付钱给这些“蝗虫”,因为他不想跟这些人争讼浪费时间。
真正让罗得斯感到过威胁的是在伦敦组建的两家公司。两家公司的出面人物分别是乔治·考斯顿(Mr.GeorgeCawston)和吉福德勋爵(LordGifford),但他们背后还有其他贵族和金主。这两家公司先在殖民部进行了申诉,它们也要求获得特许状,以在卡马和洛本古拉的土地上开矿,并建设通往赞比西河的铁路——这跟罗得斯的打算是一致的,但罗得斯觉得自己更有能力做这件事:得比尔斯和金矿公司的资本高达万英镑,而考斯顿和吉福德的却只有英镑。考斯顿和吉福德在南非的代表也意识到他们自己公司的能量不足,其中一位代表是一名受派去勘察铁路线路的工程师,他在金伯利发现没有罗得斯的帮忙就什么事都干不成。另一名代表是马翁德,他曾在洛本古拉的牛栏跟拉德斗智斗勇并且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他在跟罗得斯接触后开始有一些疑虑。罗得斯对马翁德说,如果要进行竞争,钱对他来说显然不是问题,但他更希望和解。
在殖民部的推动下,罗得斯和考斯顿、吉福德等各方达成了和解,成立“联合租让地开发有限公司”(theUnitedConcessionsCompany,Limited)。这样,赞比西河以南所有未开发地区的各利益集团都被整合进一家公司。
但是,在政界的工作却不是很顺利。曾在贝专纳兰活动、矢志维护土著人利益的马肯兹反对将贝专纳兰保护地或者马塔贝莱兰的行政权或者商业垄断授予某个公司,他指出英国政府直接控制是对土著工作的唯一保证,而金伯利的种种问题正是某个强大公司邪恶作为的结果。一些贵族和知名政界人士指拉德得到了开普当局的某些人的支持,这样的投机者居然要独吞南部非洲最有价值的土地。一些自由主义议员则明指政府有人与罗得斯暗通款曲、向罗得斯提供便利的问题。此外,按拉德租让协议规定向洛本古拉提供武器和弹药也饱受诟病。
面的各方反对,罗得斯打着帝国扩展的旗号来寻求支持,他希望各方都能接受他。英国政界、新闻界的一些人士开始逐渐地认识到罗得斯的意图和能力,在一些报纸的宣传和解释工作下,英国公众也开始意识到罗得斯原来是一个大英帝国的忠实拥趸和实践者。但是,当时领导政府的索尔兹伯里勋爵领对罗得斯的计划和在非洲进一步扩张却并不特别热心。然而,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也推动着政府改变态度。开普政府要保证自由进入中部非洲的权利,它抗议英国政府向葡萄牙妥协,同时明确指出政府如果不作为就会给相关领地带来混乱并最终给自己带来麻烦,而要作为的话就得考虑钱的问题。因此,如要避免在洛本古拉的土地上出现这种两难,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成立一个强有力的特许公司。
年4月30日,罗得斯主导向政府正式申请特许状,索尔兹伯里勋爵个人不是很认同罗得斯的计划,但也承认钱是一个问题,因此他决定支持罗得斯的申请。罗得斯及其伙伴受命先起草一份特许状,他们还得到建议,要将一些具有社会和政治影响的人纳入公司的董事会。罗得斯心领神会,他在一名朋友的指点下,说服阿伯康公爵(DukeofAbercorn)和威尔士亲王的女婿法夫公爵(DukeofFife)加入董事会。此外加入董事会的还有后来继承为格雷伯爵(EarlGrey)的阿尔伯特·格雷(AlbertGrey),他很快就成为罗得斯的挚友和拥护者。
英国南非公司第一届董事会成员
年10月29日,女王签发了授予皇家特许状的信件。特许状授予英国南非公司的权力非常大。特许状要求保护土著权益、信仰和贸易自由以及其他租让权获得者的权利;特许状规定国务大臣有权监管公司,规定如果公司特权被滥用,那么特许权可被取消——除了这些限制和保留外,公司几乎可以完全自由地行动,其行动的主要范围包括贝专纳兰王室殖民地和德兰士瓦以北、葡属东非以西的南部非洲的所有地方,贝专纳兰保护地被纳入,北部没有规定界限。在这片广大的地域里,英国南非公司有权缔结条约、通过法律、采取措施维护和平和维持秩序并能获取新租让权;公司可以修筑公路、铁路、港口和其他公共工程、拥有或租用船只、开采矿产或经营任何其他工业、建立银行、授予土地和实施其他一切合法的商业、贸易等活动。
英国南非公司的资本为万英镑,按每股1英镑折合股份。为了给公众投资者以信心,得比尔斯公司认购了20万股,金矿公司和罗得斯个人积极响应。公众很快就被可以在新土地上获得可观财富的前景和希望给迷住,向公众销售的股票很快被抢购一空,富有的人可以买上几千股,小投资者也能有点收获,有的妇女就只买一股,只为能有机会参加公司的年会,看一看和听一听那些伟大的冒险者和他们的冒险故事。
英国南非公司旗帜
先遣队
按照当时的“有效占领”原则,英国南非公司需要尽快进占相关地区并对其实施有形有效的管辖。
根据拉德租让协议,罗得斯可在洛本古拉声称有权管辖的整个地区开采金矿,但这所谓的“整个地区”却是极其模糊的,它大致包括马塔贝莱兰和绍纳人居住的地方。如果不带大军,进入马塔贝莱兰是非常严重的冒险。但是在更偏北的地方,却有相对来说要温顺的多的绍纳人,倒是可以先行进入这里立足。因此,罗得斯选择马绍纳兰作为进军目标。但即便是进军马绍纳兰,也还是会途经洛本古拉控制可及的地方。
当洛本古拉在年跟拉德签署协议时,他从未想过这桩协议可能会成为罗得斯野心扩张的由头,他只是觉得会有一些白人来到他的国家,挖几个洞找黄金。他绝不会想到罗得斯会派出一支大规模的武装远征队,并且这些人还会建立城镇定居。当他发现他想错了之后,他就否认自己让渡过任何权利,他明确声称不会给罗得斯的远征队让路。但是,罗得斯这时可不管洛本古拉同不同意,他所要做的只是计算、安排,以最低的成本和最低的风险尽快地占领马绍纳兰。
牛车过河
当时通往马绍纳兰的只有所谓的“传教士之路”(Missionaries’road),这条路经塔提进入马塔贝莱兰的心脏地带,然后再沿洛本古拉的“王家大道”穿过因亚提,进入马绍纳山区。在当时的情况下,马塔贝莱人显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放一支远征队穿过自己的土地,除非远征队有重兵相随。但这就意味着公司要负担巨大的成本,而如果事情不顺,就可能出现失败乃至灾难,整个公司都会被毁掉。罗得斯等人讨论了多项计划,但都被认为不能令人满意。
在这段苦无出路的日子里的某一天,罗得斯在遇见了一个叫弗兰克·约翰逊(FrankJohnson)的年轻人,他曾在北方工作,也拜访过洛本古拉。当时,罗得斯跟约翰逊谈自己的麻烦,特别是说到要组织数千人武装的事。约翰逊听后就说:“为什么要这么多人,给我人,我就可以过去。”罗得斯马上意识到这个人能帮自己,他要求约翰逊先列个计划给他。数小时后,约翰逊把计算结果交给了罗得斯:名先遣队员、一支警察部队和名土著劳工,这些人所需的报酬、粮食、装备再加上开路所需,成本总共为英镑10先令。罗得斯看了后立即要求雇佣约翰逊,约翰逊起初没有同意,但最终还是接受了罗得斯的邀请。二人签署合同,约翰逊受托在9个月的时间内组织和装备人员、开路并在进占马绍纳兰后将其移交给民事政府。
但是,发生灾难性风险的可能性并没有消除,因为除了走经过布拉瓦约这条危险的路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好走。罗得斯的一些顾问认为公司迟早要把马塔贝莱人的力量打下去,而迟打不如早打,但一些熟悉马塔贝莱情况的人明确指出可能会出现的严重危险。一些人反对公司采取冒险行动,如土著保护主义者马肯兹,虽然不喜欢罗得斯,也不喜欢他的特许公司,但他也写信给英国政府,表示不敢去想象那些年轻的英国人在夜里被土著的矛刺死的场景。
此时,一个对洛本古拉的国度更为了解的人给了罗得斯信心,那就是猎象者塞卢斯。
年1月,罗得斯把塞卢斯找来讨论路线的事,塞卢斯立即表示反对经过布拉瓦约的路线,因为这会导致流血和灾难。随后,塞卢斯称他可以指出另一条绕过马塔贝莱兰的路,就是从图利(Tuli)沿林波波河推进一段后再折向北,直接进入马绍纳兰。在这条路上会有茂密的丛林和诸多河流阻碍快速推进,但相对来说要安全很多。罗得斯觉得塞卢斯想的更周到,遂邀请塞卢斯担任先遣队向导兼情报主管。
就这样,先遣队的筹备工作开始加速、有序地推进。除了先遣移民外,一支英国南非公司警察力量也招募组织起来,他们将协同移民进军并在到达目的地后维持秩序。尽管主要是约翰逊在负责选拔移民,但罗得斯也提出了选拔的条件。罗得斯坚持荷兰人和英国人都可以报名,而不管是什么人,都得能吃苦耐劳、敢于冒险、遵守纪律并能靠自己的双手劳动和经营。年5月初时,总共名青年汇聚在马弗京,他们接受了左轮手枪和步枪的装备,穿上了灯芯绒制服、军靴、绑腿、毛毡呢帽和防水外套。这些人每人每天的报酬是7先令6便士,在抵达目的地后,每人可获得15份金矿开采权和一块公顷的农场。
先遣队从马弗京出发,先到贝专纳兰北部边界的马克罗策(Macloutsie)。在马克罗策,先遣队与英国贝专纳兰警察部队碰头,后者负责在先遣队前进时警戒马塔贝莱兰边界。另有5队新组的特许公司警察部队与先遣队一同前进。除了白人军事力量外,卡马还提供了名土著人员充任劳工。
先遣队行进路线
年6月27日,队伍就正式从马克罗策开拔。从马克罗策到图利的路已经基本开出,但过了图利之后,困难就开始出现。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路是在低洼沼泽地区,那里长满了茂密的酸枝木,每走一小段就要进行砍伐。然后是数条河需要渡过,只要其中一条发洪水,先遣队就可能被耽搁数月。这些自然条件除了构成行进障碍外,还非常有利于实施埋伏,敌人可以从丛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来,或者可以占据某个低地上的花岗岩小山丘对先遣队形成遏制。而实际上,敌人攻击的危险并不遥远。先遣队通过低洼地带后,洛本古拉两次派人来要求他们往回撤,马塔贝莱的战士们已按捺不住。而如果马塔贝莱凶悍野蛮的战士以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的力量来攻,那么先遣队就可能遭受一场灾难。
在过了马克罗策和图利之后,一部分警察力量已经没有继续进行,先遣队这时只有人。此外还有90辆牛车和一套伐木设备,这些既是行进和防御必须,但同时也是非常大的负累。幸运的是,行进队伍的秩序一直非常好,每一次停驻也都很谨慎,而塞卢斯也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向导。每天,塞卢斯都会与贝专纳侦察兵走在前面,三组人马中每天安排一组负责伐木开道,三组轮换,使得队伍的前进有条不紊。但是在洛本古拉第二次送信之后,塞卢斯自己也很紧张,一时间,前路似乎遥遥不见尽期。
最后,在经过了6周的跋涉之后,路开始好走一些,通往东北高原地区的大路基本敞开了。8月15日,队伍的全部人员安全地到达了开阔的草原地带,而在这里,队伍的野战炮和机枪就可以部署使用,再多的野蛮战士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危险了。9月11日,队伍零伤亡地抵达了目的地,抵达了那个以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命名的地方,在今天哈拉雷市区的一个叫哈拉雷山丘(HarareKopje)的地方升起了英国的旗帜。
索尔兹伯里的旗帜升起
哈拉雷山丘下的建筑之一(刘伟才摄)
哈拉雷山丘下的建筑之二(刘伟才摄)
哈拉雷山丘下的建筑之三(刘伟才摄)
目的地达到了,状况较好的道路也修筑起来,保护交通和通讯线路的堡垒也一座座立起。此时,邮路服务也开始组织起来,而这条邮路的第一项业务就是送快信给罗得斯,报告远征队安全抵达,这封信在发出5天后就送到了马克罗策。罗得斯说:“当最后我知道他们已经抵达索尔兹伯里时,那时我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快乐的人了。”
此时,罗得斯已受命为开普殖民地总理,他在一次集会上说:“如果我可以抛开那些政务,我想没有人会比我更高兴,因为那样我就可以跟那些年轻人一起前进,这些人正在给我们带来新的土地。生命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名声,那些开拓一片新国土的浪漫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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